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
為啥那么多人愛迭戈?
真實,爺們兒。有個段子:劫匪攔下貝利的豪車,會向球王道歉,散水;如果車里是加林查,會拉上他去喝一杯。這就是加林查和貝利在球迷心中的差距,一個是敬而遠之的神,另一個是可以在一起胡鬧的哥們。但誰混得好?加林查和馬拉多納是一類人,他們并不覺得自己高高在上,身邊多的是狐朋狗黨、酒肉朋友,藉他們的名氣發財,沒準還坑他們一屁股債。貝利跑去美國踢球,不就是差點被“哥們”整破產了嘛。馬拉多納沒把自己當神,人前人后一個樣。這樣的人,足壇已經絕跡了。只有神才有資格這么瀟灑。
作為和老馬同一輩的球迷,他第一次踏上世界杯賽場,國內也第一次播世界杯,那是通過香港中轉信號,還是錄播。當時我們已經聽說阿根廷有這么一位神童,球技牛得不得了。一看,果然。球迷剛進坑的時候,愛看什么?看帶球,看涮人,看穿襠,看你花里胡哨的射門。老馬都有。那時還是小馬,一個愣頭青。他一拿球,一堆人抓他。他十有八九能從人堆里鉆出來,還帶著球。阿根廷的比賽,賽前鏡頭盯著馬拉多納熱身,看他各種不可思議的玩球招數,身體各個部位玩得那個溜。萊因克爾回憶足球聯盟代表隊和世界明星隊的表演賽(慶祝足球聯盟百年),對老馬的火箭式顛球——球踢到九樓那么高,原地重復十幾次——嘖嘖稱奇。
阿根廷連負巴西和意大利出局,老馬吃了職業生涯第一張紅牌。小伙伴們都為他憤憤不平:那是人家先踢他的好嗎?!4年后在墨西哥,我上大學了,為了看直播,半夜黑燈瞎火騎車,翻山越嶺回家。終于等來了每個球迷最期待的一幕:帶球把對方后衛和門將涮光再進空門。這熬夜,值!老馬意猶未盡,又在半決賽對比利時再演一回。此后,我再也沒見過世界杯上有誰這么干。你未必有老馬那功夫,對方也絕不讓你得逞。萊因克爾差點情不自禁為他鼓掌,后來見著老馬,把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:“是那只手進的嗎?”老馬一點不矯情:“可不是嘛,下一次有機會,我用另外一只手再進一個。”
這很馬拉多納,也很阿根廷。他們都記著4年前的馬島,還有20年前拉廷被罰下。拉姆塞禁止隊員和阿根廷球員交換球衣,面對媒體大罵:這群畜生!阿根廷人從此把擊敗英格蘭,視為反抗舊殖民帝國的標志性戰役。馬拉多納涮光英格蘭后防進球瞬間,阿根廷舉國沸騰。沒人覺得老馬的手球不光彩——就是這樣才解氣啊!想象一下,當年國足在東京擊敗日本進軍奧運,咱們是什么心情!如果擊敗日本進軍世界杯,咱們又會是什么心情!老馬打開了國人宣泄情緒的閘門,除了膜拜,阿根廷人還能怎么表達對老馬感恩戴德?國家隊前輩,熱刺名宿里卡多·比利亞解釋:我們南美人愛耍滑頭,占便宜。踢球的本質不就是這個?幾十年后蘇牙在巴西咬基耶利尼,把我看樂了。
四年后在那不勒斯,他又代表阿根廷淘汰意大利,替南方的窮人出了口怨氣。算上兩次意甲,那不勒斯球迷奉他為王,還要解釋嗎?墨西哥世界杯之后,國內播起了意甲,一開始也是錄播。每周守候,就為看老馬怎么耍對方,怎么離奇地進球。那時意甲進球真難,老馬一個賽季進十幾個,已是了不得的成績。任意球,單刀,腳跟,躺地上也能進。這熬夜,值!他是真為球迷踢球,但更為集體拼搏,你從不覺得他耍那些招數,是為了向豪門兜售自己。現在的球員,剪個十幾分鐘的集錦都不容易,老馬每場比賽都是集錦。可惜不是高清。
他也從來不把為國爭光,作為撈取政治資本的工具。以他的貢獻,只要不大嘴作死,退役后混個高級公務員,或在南美足聯、國際足聯撈個肥差,那還不手到擒來?按俗人的套路,老馬靠名氣吸金,善加包裝,搞個maradona.com,出他十幾本自傳,幫國際品牌帶貨,攢個幾千萬輕輕松松。但他沒有。他過著愛過的日子,想吃吃,想睡睡,泡妞把妹,自在逍遙。他得罪了教練,得罪了老板,得罪了黑幫,得罪了意大利足協,直至得罪阿維蘭熱(老馬其實把這三樣當一回事)被流放。他在乎嗎?
很多人藉國家隊發財,老馬對阿根廷只有奉獻。什么時候阿根廷需要他,召之即來。輸了也從不推諉責任。老馬從來沒說過阿根廷足協不夠專業,那不勒斯沒有競技規劃。他只在球場上用行動回報球迷。在高壓下保持狀態,他很早開始吸毒,他不知道那玩意兒毀人?他明白,但不在乎。你用俗人的眼光看老馬,為他晚年落魄不值,但他壓根兒沒把錢財當回事。視錢財如糞土,只有神的化身才能如此灑脫。當年的加林查,不也這樣?絲毫不妨礙萬千球迷當他是兄弟。老馬這輩子,什么沒見過?什么沒試過?甚至,什么他沒作過?
那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為他哭泣?他們不是在哭老馬,他們在哭自己,哭自己老了。青春一去永不回。